散谈执行生涯百味
讲述人:贾广斌 整理:朱 旻
这是个典型的苏北小镇。镇中心一家家货摊上摆放着烟火花炮,年味儿在这里似乎还没散去。小镇广场上出租汽车和三轮车生意颇显冷清,老人把婴儿放在木制推车中,在春天的阳光和春风刮过的尘土中缓缓走过。4月2日,记者和贾广斌回访、看望一户申请执行人,路过这个叫陈涛的小镇,他下车买了些水果和鲜奶。贾广斌说,陈涛是他的家乡,工作忙回来的也不多。还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,就先在这里歇歇脚,聊聊吧。今天去的这家申请执行人每年都会来看看。小伙子叫曹强,今年38岁,在床上已经躺了快15年了。2000年8月,滨海一家单位旧房拆除中一面山墙倒下来,当时的拆除工人曹强猝不及防被砸倒,瞬间埋在砖砾堆里。
这一事故造成他胸椎骨折伴瘫痪和全身多处骨折。这一年他才不到24岁,再过4个月的春节他就准备结婚了。承办这个案子时到曹强家,他母亲掀起曹强身上的被子,曾经那么英俊、一身力气的小伙子身上插着小便袋,床旁放着引流袋。抬上车子到医院治疗时,一个脚趾头不小心被车门刮掉了,他却都浑然不觉。这个案子每两年执行一次,到今年已经15年。每次把赔偿款送过去,看着曹强在床上从青年躺成鬓角有了白发的中年人,看着日夜照料他的苍老憔悴的父母,一阵阵难受。都是自己一方水土的乡亲啊。
后来该单位改制,成立后的公司赔偿款左拖右拖不愿到位。跑了公司十多趟后我果断用了强制措施,查询了公司账户,直接划扣了应当支付的赔偿款。能为弱势群体多做一些,我不后悔这样的“任性”。
执行案件经过审理,除了能履行的,剩下的不是无履行能力,就是拒不履行、下落不明和财产难以处置的案件,这些案件会让执行人员风里来雨里去地付出多倍的努力。我做过一个比较文艺的梦,说出来你别笑话。一条无限漫长的隧道,空旷幽深。但渐渐地,依稀洞口映出云天山影,扑面而来一排排花团锦簇。也许,梦中的柳暗花明是对现实的折射反映。执行有苦有乐,执行之乐在于每天的结果是开放的,你的行动决定了你的结果,而执行战机的寻找,执行中快与慢、刚与柔辩证法的把控,都是属于执行者的创意空间。
我喜欢执行,更多的时候,我愿意把它当做一门行动的艺术。一次去上海执行,到达时被执行人不在家,我也没见过被执行人,但发现一男子边走路边四处张望,走到隔壁随后将门虚掩。过了几分钟,我叫上一名执行人员推开虚掩的门,发现该男子正坐在桌边帮孩子学习。“张某!”“你们是哪里的,我不认识哪个张某!”虽然他似乎一脸茫然,但浓重的滨海口音让我瞬间确认,冲了上去……
16年执行,苦乐相伴。执行中最头疼的事莫过于被误解。滨海是一个苏北县城,我们面对的多是文化水平较低的农村当事人。特别是遇到偏执型当事人的抱怨、谩骂和缠访,真是头疼。今年过年前,一件标的额2.8万元的买卖合同纠纷案,我们多次做工作已经执行到位2.3万元。但申请执行人过了腊月每天天刚亮就不停地给我打电话,要求全部执行到位,电话里还冲着我大吼:“再这么拖下去,大年初一就去你家要钱!”我们在腊月二十九驱车近百公里赶到被执行人家,就这5000元,被执行人怎么也不肯兑现拿出。虽然这样冲突激烈的案子不算太多,但的确每办一件,心力交瘁,别的不说,光电话催你催得你发急啊。平时基本上每天接听100多个电话,耳朵受不了就用耳机、免提接听。
执行是兑现,真金白银的兑现,当事人不停催促的急迫心情是能够理解的。手头刚刚执结的这起25年积案,被执行人是某镇镇政府,申请执行人董某是山东的一位经营煤炭生意的商人。25年前,由于那笔数额很大的货款要不回来,缺乏周转资金,董某的生意很快做不成了,从此走上整整25年的辛酸讨债路。想想啊,一个人36岁主张权利,时值壮年。到了61岁实现了自己的权利,已逾花甲。面对送来锦旗两鬓斑白的他,内心不仅仅是酸楚,我在想,一个执行法官所要做、所应该做的,不就是让这样的权利实现来得早些,更早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