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念

过岁月滤镜的记忆是有偏差的，但是如今我也只能循着记忆，偶尔走走他走过的路、做做他做过的事，用这样的方式怀念他——

怀念

□徐卉婷

大年初一到单位值班，食堂师傅正在为新年开工的同事们烧制热腾腾的汤面。倘若是平时，我会毫不犹豫点上一碗，哪怕等候的队伍再长。可今天是大年初一，我只想吃几个烧麦。

烧麦因为出蒸笼有一会儿了，表皮看起来有点发硬，原本应该鼓鼓胀胀往外流的汁水，也已经冻住了。大概因为卖相不好，受到同事们的冷落，反倒让我给捡了漏——大年初一是一定是要吃烧麦的，这是记忆中爷爷一直坚持做的事。

爷爷过世已经14年，最近几年我开始做一些他生前会做的事情。起初并不自知，一件两件多了之后，我便从中寻着了规律、找到了源头。大年初一吃烧麦便是其中之一。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住，大年初一一大早，听到爷爷起床的动静，我就一骨碌爬起来，穿上一身新衣，等着跟爷爷出门吃烧麦。

印象中，一年里能这样十分从容地坐定在小吃店里吃早饭的机会是不多的。小吃店的老板认得爷爷，看到老爷子领着孙女进店来，无须多说，立马端上两笼烧麦。爷爷夹起一个就往嘴里塞，咬下去一口后就开始高频率、小幅度地拍打自己的手，同时张大嘴巴往外呼气。那口豁了的牙直白白暴露在我面前，这动作和神情，让我记住了烧麦的味道——极其热乎、极其鲜美。至于烧卖的皮薄还是皮厚，肉里裹着冬笋还是黑木耳，这些都不重要了。刚出笼的烧麦烫嘴，他比谁都清楚，可是他最享受的，不就是这股热乎劲？

如今，大年初一我还是吃烧麦，可惜对面缺了一位有趣又有爱的老头儿陪我。

养一盆水仙花，也是我过年要做的一件事。可惜今年的时间又没掌握好，新春的钟声未能敲开含苞的花蕾。不像小时候爷爷种的水仙，会准时在春节开花，密密麻麻的一大盆，黄色花蕊、白色花瓣，放在南窗下面的书桌上，满屋清香。我总是凑近了闻、转着盆看，欢喜得不得了。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爷爷到底是什么时候、从哪里变出来的种球，又是何时栽种下的。平日里是看不到的，临近过年，书桌上就突然“长”出一个青花瓷的敞口陶盆，盛了水，白色带须的种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芽、长叶、拨高、结苞、怒放……

几年前第一次自己买水仙种球，我在网上刷了又刷，除了国内有名的漳州水仙，也就是爷爷种的那种，还有很多的进口品种。抱着要在爷爷的基础上“迭代升级”的想法，我最终选了6个能开出金黄色重瓣花的进口种球，然后静待花开。

水仙给足了面子，开出了3朵黄色重瓣花，倒是跟网上“卖家秀”一致，算是诚不我欺。但大抵是漏掉了一些关键步骤，花茎抽得过长，以至于承受不住花的重量，待花儿全开的时候，茎已经折了，我只能用绳子给它围了一下，让它勉强“亭亭玉立”起来。我认真观察这花，因为通体黄色，缺少层次感，重瓣的层层叠叠又略显凌乱，外加过于瘦削，比记忆中爷爷那盆少了几分仙气和禅意。

后来我总结可能是养分不够，导致水仙花茎猛长，今年便改为土培，早早把种球埋进了专门的营养泥里。许是在土里孕育蓄势更费时日，这花，怕是要到元宵节才能开放了。如果爷爷还在，真想好好向他请教一二，怎么才能让这水仙像上了闹钟似的准时开放呢？您怎么还有这么多的秘密不跟我分享，就匆匆走了呢？

春节前，朋友送了我一本老式日历，就是那种纸张几近透明，用红色、绿色日期来区别平时和节假日，还有一排“宜”“忌”事项的日历。我立刻就想起了爷爷，他若还在，这绝对是他的心头好。

曾经，买一本这样的日历也是爷爷必做的事情。12月31日，上一年的日历就掀到底了，拿下来后会给我当草稿纸，但其实上头能写画的地方委实不多了，因为这日历就是我家的“大事记”，爷爷在上面做了各种记号、各种折叠，领退休工资、抄水表、进货等等，每一桩、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，安排得妥妥帖帖，一如我们当时的日子，过得安稳而有序。

我知道，透过岁月滤镜的记忆是有偏差的，但是如今我也只能循着记忆，偶尔走走爷爷走过的路、做做他做过的事，用这样的方式怀念他。人与人的情分太奇妙，有些人的出现，好像就是为了让你活成他的样子。

（作者单位：浙江省海宁市公安局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