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自行车

父亲的自行车

□ 刘兰根

父亲从16岁起就在公社兽医站工作，从学徒到站长，他在兽医的岗位上工作了整整44年。

上班后第二年，父亲用自己的工资买了一辆白山牌自行车，每天跟着师父走村串户，这辆自行车的买车收据至今夹在父亲的笔记本里，价格是140元。

十几年后，父亲买了一辆红旗自行车，那时他已是3个孩子的父亲，每年春节，父亲都用这辆自行车载着我们一家5口，去30里外，给师傅、师娘拜年。经过那么多的村庄，骑过好远的路，我们感到特别新奇，那也是我们一家出门最远的地方，即便是父亲，那时候，平时最远也只是去过十几里外的县城。

八十年代末期，父亲买了一辆飞鸽牌自行车，这辆自行车风里雨里伴随父亲走完了后半生。父亲从没有过节假日，每天都要骑自行车出诊，他的自行车大梁上系有母亲亲手做的车兜，深蓝的布面，周遭包有白棉布细条，布面上还有用缝纫机绣的大小棱形块，看上去特别漂亮。父亲的车兜里常年放着手电桶和干净的毛巾。全乡十几个村庄，父亲不知走了多少遍，谁家的房子在哪里，家里几口人，猪圈在哪里，几头猪、几头头牯、有没有养狗、喂没喂鸡，父亲心里倍儿清楚。

父亲心眼实在，每次走村串户，老远就有人和他打招呼，连续好多年，父亲坚持劁猪只象征性收一块钱，对家庭困难户从来不收钱。父亲手里麻利，劁猪时，把小猪摁在地上，让男户主双手拽着猪耳朵，父亲一只脚踩着猪腿，快速手术并缝合，经父亲劁过的小猪都吃得肥胖，且很少生病。

父亲每天吃过早饭去上班，晚上披着星星才回家，哪里有需要出诊的，哪怕事情再小，父亲都坚持跑一趟，那时候没有电话，过路的人只要捎个信儿，父亲就准能到。经常误了吃饭的时间，中午休息时，好多村民也会来兽医站敲门，问诊拿药，说起话来有的东扯西扯，顺便落落脚，歇一会儿，父亲从来不嫌烦，还会沏上一壶茶水，陪来人喝茶聊天。

回到家里，来找父亲的人也很多，为了方便，父亲住在东厢房里，把窗户外的砖垒成镂空的，来人只要冲着窗口喊一声，父亲就能立刻应声。有一个深夜，同一生产队的刘大爷蹬蹬蹬跑到胡同里，冲着窗口急切地边喊父亲名字边说：“快点快点，不行了。”父亲匆忙起床，心脏不好的母亲捂着胸口，往嘴里塞药，以为是哪家的老人出现了意外，因为谁家老人去世，同族的人都要在第一时间赶到。父亲开了大门后，大爷说：“快点快点，我家的牛马上就要生了，难产，你给看看去。”

这样的情况多得数不清，父亲打交道的都是乡邻村人，他深深地理解他们。父亲除了开会，去县城的机会都很少。他几十年的脚步就在这方圆十几里地的十几个村庄，他一天也离不了自行车，从土路到公路，父亲风里来雨里去，车后架上放着药箱子，为那些动物看病，从动物的神态里看出它们的病情。

父亲把乡亲们当成了亲人，把那些动物当成了朋友。如今在农村，家畜和家禽越来越少。父亲已故去，走在乡间的路上，父亲驮着药箱出行的身影却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。

（作者单位：河北省衡水市冀州区人民检察院）